《人生的容量》(百家小集系列)书影,图源:广东人民出版社
大概是年的某一天,父亲特意从公社回家,拽上我去城里电影院看了一部《决裂》的彩色故事片。这部影片不打仗,我看得并不来劲,却也小有收获。片中“马尾巴的功能”很搞笑,我像所有的观众那样,也在电影院里笑得一塌糊涂。片中的龙校长举起一位考生的手,说这手上的硬茧就是上大学的资格。我立刻意识到硬茧的重要性,伸开自己那双小手瞧一瞧,细皮嫩肉的,我就有些灰心。什么时候我这双手才能长成、练成电影里那双青筋暴突、骨节粗壮、老茧深厚的手啊。
很可能这就是我对大学的最初认知。一年之后,高考恢复了,我也正是在这一年上了高中。高中原本办在我们村里,但不知什么原因,一年之后却被合并到水东中学。水东中学与我原来就读的水北五七学校并无多大区别,因为两个学校都安顿在稍事修葺的庙院里,我们的转学似乎也就成了小和尚的迁徙。只是要走到水东那个庙院花费的时间稍长,它在三里路开外。
教我们的一些老师也调入水东。比如牛春德老师,他曾是我父亲的数学老师,我上高中时他又开始教我们历史。但一校之长张永祥老师并没有过去,他只是给我们讲过一次或是两次哲学。我们合并到水东中学时举行过一次快慢班的分班考试,语文题由刘怀仁老师出。他那种不按常理出牌的考法把许多人都考煳了(比如,我至今记得其中的一道题是,默写以“一”字打头的20个成语),但我在这次考试中却大获全胜。刘老师与我父亲私交甚好,他也就不时与我父亲抽着烟袋侃大山。他向我父亲吹牛:“赵勇的语文嘛,班里同学要想赶上他,还得学十年。”当父亲把这个内部消息婉转地告诉我时,我很是得意了一阵。而许多年之后我已明白,那并不是我的语文有多好,而是我的那些同学的水平实在是太差了。或许是刘老师的煽乎让我父亲看到了一线希望,他开始关心我考大学的事情了。
父亲的同事张建民是年山西晋城县的理科高考状元,父亲就让他给我补习数学。但我天生没有数学头脑,横竖不开窍,白费了他那么多时间。
就是在那所两年制的土高中里,我开始了中学阶段最后一年的学习。那时候我的年龄尚小,对考大学只有一些懵懵懂懂的认识。我大概觉得,能上大学总归是一件好事,但自己能不能考上,却实在是心中无数。而我所在的班级也没有几个认真学习的主,他们还像以往一样调皮捣蛋着。水北到水东是一条河滩路,路的两边种着杨树,树上总是歪七扭八地刻写着这些“李有才们”的作品,或者是经过他们拴对儿之后的男女同学的名字。十多年之后,我读到了台湾诗人纪弦的《你的名字》,诗中写道:“刻你的名字!/刻你的名字在树上。/刻你的名字在不凋的生命树上。/当这植物长成参天的古木时……”那时候我就有些恍惚,忽然想起了小时候那排白杨树,莫非纪弦也经历过这种事情?(作者系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、文艺学研究中心研究员,著有《法兰克福学派内外:知识分子与大众文化》等十部,发表论文二百余篇,散文、随笔、时评等数百篇;本文经授权摘编自《人生的容量》一书“从土高中到复习班——我的三次高考”一节,现标题系编者所加)
来源:中国青年报客户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