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网吧坐落在一条窄巷子里,来网吧上网的,一般都是小学、初中生。
我爸妈常年在外地,家里只有奶奶带我,所以我一到暑假就跑到舅舅那里去,帮他干点杂活,上上网。
那一年,网吧里大部分孩子玩的还是梦幻西游、跑跑卡丁车和魔域之类的游戏。
我用挂钩拉下卷门,正拉到一半的时候,有个人从雨里冲了过来,拦住了我。
我看不清他的脸,但感觉年纪不大,应该跟我差不多,是个初中生。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,脆生生跟我说道:小老板,我能在这上网吗?
这个声音让我很惊诧,因为那竟然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,她头发太短,又因为雨水将他的头发黏在了一起,我没注意到她的性别。
我回她:通宵还是计时,通宵可以,计时不记了。
因为是黑网吧,电脑都是我小舅自己配的,没有装网吧系统,我们都是人工计上网时间,我不想大半夜还起来叫人下机,就说不搞计时了。
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硬币放在我手上,问我:这么多够吗?
谢谢小老板。那个女生这么说道。
她走进屋子的时候,地上拖出一条水印,我心想这要把沙发搞湿了,被小舅知道,估计会打死我,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忽然叫住了她。
要不你去换个衣服吧,你这样把我们沙发搞湿了不好。
那个女生听我这么说,也有点疑惑,就说:我没有带衣服,换不了啊。
换我的吧,我给你拿几件,你到后面去换。说这话的时候,我有些脸红。
这样…好吗?
没问题的,你跟我来。
穿过过道,往左边走进去拐个弯,是一个洗手间,专门给客人用。
沿着过道往里走,就是我和舅舅的生活区,有一扇门隔着,这个门也是舅舅自己装的。
男人的生活区很简单,一个空荡荡的房间,一张床,铺着简单的地板,一个冰箱,一个洗手间,一个洗衣机,一个电视。
当然,如果穿过后门,还藏着一个灶台,舅舅不怎么用,几乎是荒废了。
我带着她一路穿行,打开了后面的门,我们脱了鞋,踩在了舅舅的地板上,我从衣柜里拿出几件衣服,跟她说:呐,你看你要穿哪一件,你自己选,穿好了再出来。
我这么说着就出了门,贴心地将门锁住了,大概是因为从小自己一个人,对这些事比较敏感,我知道她换衣服需要一个安全的环境。
不多时,她换好了衣服,跟我打了个招呼,就自己上网去了。
我在她旁边开了台机器,胡乱玩了会跑跑,觉得很困,就先去睡了。临走前看她好像是在练宝宝还是干嘛,正在兴奋头上,也不好打扰。
但是她,人已经不见了,要不是因为她的衣服还放在舅舅的凳子上,我可能会恍惚以为昨晚是见了鬼。
我跟舅舅说起这事,他客观上承认了我的英勇事迹,不过主观上告诉我要小心,因为附近很多外地人,手脚不干净,来路也不明,孩子生了一大堆,素质都不咋地,要我小心。
我默默在心里吐槽,就您这大神经,把店都让我管了,还要我小心?
很多孩子每天早早开了机,下好了游戏(CF太新了,我小舅没提前装到电脑里),时间一到就运输船开干。
一天下午,我又在观摩其他人突突突,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:小老板,还有机器吗?我想开一台。
我回头一看,不是她是谁,她的头发似乎长长了一些,衬着她的脸圆圆的,她的眼睛也是圆圆的,大大的,看起来还蛮可爱。我第一次在白天清晰地看见她的长相,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。
哈哈哈~小老板你眼睛都快看直了。旁边小伙伴这样取笑我。
我没敢接话茬,跟她说:我得去看一下本子。
然后我告诉那个女生:你看,有机器了。
我这一通操作不可谓不骚,又是惹得众人一阵哄笑,那时候年少轻狂,就想着自己能装装B,显摆显摆,所以脸皮比较厚。
那个女生微笑道:谢谢小老板,这个还给你!
她递给我一个袋子,上面是一包薯片,下面还用塑料袋装着什么,我说了声谢谢,就将它们放在了柜台里。等她也开机了,我坐在柜台的沙发上打开了袋子,发现除了可比克,里面就是我的衣服,还有一个很小的玩具熊玩偶,不知道是她刻意放的,还是无心的。
我悄咪咪地走到她后面,发现她熟练地打开了CF,不过她不像我们,并未开启海港求生,反而打开了另一张地图,开启了手枪模式。
所谓手枪模式,就是每个人只能用手枪和匕首,不允许用机关枪,这是一个很考验技术的模式,玩起来相当刺激。
因为她的影响,有段时间我也特别沉迷手枪模式,用手枪爆头总有一种莫名的快感。
她买了商城里的一把银色手枪,特别炫酷。
我看到她的时候,她不知怎么已经半血了,在巷子里穿行,遇到对面一个满血的敌人,她左蹦右跳,手枪轻点,直接将对方击杀,接着转角又遇敌军,被蹭了一枪,她换成匕首,一刀爆了对方的头。
老实说我对穿越火线的理解不深,当时只是觉得牛X,多的也说不出来。
临走之前我跟她说:请你吃个冷饮吧!
她笑着答:你说的哦,我身上可是一分钱都没有了!
那必须的,你下次啥时候来上网,送你一个小时。
下次,估计下周吧,下周我有时间!
我们聊了些有的没的,我给她打了些椰果、橘子、黄桃啥的,她拿着一杯冷饮,开心地跟我道了别。
那个晚上我没睡好,初中已经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了,我不知道是看上她什么了,她打游戏时的样子,和跟我说话时的笑容,像刻在了我的脑子里一样,让我难以忘怀。
我想,下一次,我一定要到她的QQ号。
时间就这么过着,我的暑假也越来越短,眼看着就到了八月底,我却再没有见过那个女生。
平生不会相思,才会相思,便害相思。作为一个少年郎,我没想到年少时的感情可以那么炙热,我特别想再见到她。
我问了好多小伙伴,大家都说不认识她,她像是从风里来,又从风里消失了一样。
八月底,当地刮台风,那天舅舅早早出了门,大约中午的时候他给我打电话,让我把店关了,下午台风过境,他会尽快回来。
到了下午,他跟我说大桥被台风刮断了,他回不来了,只能等台风过去,坐船过来。
我才知道,他去了城市的另一边,八成也是找他的老相好去了。
还好家里啥都不缺,泡面,冷饮,够我吃一个星期。
我关了门,带着耳机,就开始了游戏之旅。
大概两点多的时候,台风还没正式到来,我忽然听到卷门被砰砰砰敲打的声音,我一听似乎不是风吹门,赶紧摘下耳机,恐怕是舅舅回来了。
拉开卷门的瞬间,我看到她像我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,浑身湿透了,只是这次长发垂下来,更显凄凉,她的右脸上有一条血痕,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只是关切地问了一句。
你怎么在这里?
我这句话似是打开了她的心房,让她心里的防备彻底决堤,她扑过来抱住了我,然后就开始哭。
那是我第一次抱一个女生,我从没想到女生的身体竟是那么柔软又冰凉,可是抱着不到五秒钟,我又感觉心里很热。
台风马上就要来了,我能听到外面非常夸张的风雨声,我不敢多想,匆匆拉上了卷门,把她带到房间里。
她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些,我对她说:你去洗个澡吧,别感冒了。
她低声嗯了一下,没敢抬头看我,我又去衣柜里找了两件衣服给她,她将白色的那件还给了我,说:能给我件深颜色的吗?
彼时我没懂这句话背后的深意,以为她不喜欢白T,就给她找了一件蓝T,她拿着进了浴室。
我其实心里有点担心舅舅提前回来,不过更担心她,尤其是她脸上的血痕,让我忍不住脑补出许多情节。
过不多时,她洗好出来,长发垂下来和上次又不太一样,看起来更优雅了些,她刻意将头发拨在一边,试图将脸上的血痕遮住。
她问我:这里,有洗衣皂吗?
洗衣皂?我奶奶倒是用这个,不过舅舅都只用洗衣粉。
你要洗衣的话,直接扔到洗衣机里就行了。
要不,你先用洗衣粉对付一下?我尬笑道。
嗯,只能这样了。她低声道。
她回头进了浴室,我知道她在里面洗衣服,我很识相地出了房间,去了大厅。
等她洗好衣服,吹好头发,我的游戏人物都快升了一级。
她走到我跟前,对我说了声谢谢,我说没关系,不过这台风天的,你怎么不待在家里。
她没有回答,我心道糟糕,人家要是能留在家里,还来你这干嘛?
我试图缓解尴尬,转移了一个话题:前段时间你去哪了?怎么也联系不到你。
她想了想,缓缓道:其实我没去哪,就是…不能来你这里。
得,说了等于白说。
我看时间已经过了四点,问她:你饿不饿,给你搞点吃的吧。
嗯…有一点点。
好嘞,你等着啊~我去给你弄点泡面,你无聊的话,可以自己开台机器玩。
我去后面泡了两碗面,拿了两听可乐,用托盘端了出来。
听我这么说,她难得露出了笑容。
小二你这面做得不错,但游戏玩得不太行啊~她笑道。
我把面放在桌子上,看了一眼屏幕,好家伙,她给我跑了个第一名!还TM是竞速赛的第一名!
我那车很烂,而且竞速赛里大佬超多,我基本没拿过第一名。
嘿嘿~怎么样,想不想学,想学的话叫我声姐,我就教你。
切,没兴趣!你还是先把面吃了吧!
我们拿过泡面,像喝酒一样用可乐干杯,巴拉巴拉开始吃起来。
吃泡面本来是件普通平凡的事,可跟她一起吃好像就变得特别,我们吃一口就抬头看一眼对方,要比谁吃得更快一样,泡面从嘴里拖出来,老长老长。
里这望呲目补露吗?我问道。
里输啥?
我呲溜一下将面吸到嘴里,重复了一遍:你这样吃面不累吗?
你不也是一样?幼稚鬼!
我们互相看了一眼,然后两个人都乐得不行,看到她终于开心了起来,我的心情也好了很多。
要不,你去把面汤倒了?我问她。
不想动,要不还是你去倒吧。
我也不想动。
那?
晚上再倒!我们一起说道。
然后又一起笑了出来。
那个下午,她教我怎么玩跑跑卡丁车,什么点漂、拖漂、快速补气巴拉巴拉一堆。
夜色降临得很快,外面风雨声仍是大得吓人。
她没有带洗漱用品,幸好舅舅有一些存货,拿出来给她用了。
我舅的房间里就一张床,平常基本是我睡床这头,他睡那头。
男生的床,总有点味道,对于认床的人来说,睡别人的床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。
我们俩站在床头,她问我:晚上我睡哪?
我说道:你睡床,我打地铺吧!
她坐到床上,然后一脸嫌弃地离开:不要,你这个床太难闻了,我睡地上好了。
那行吧,我记得奶奶跟我说过,过分谦让就是做作,我就不客气地睡床了。
刚好舅舅有凉席,也有多余的被子,我在凉席上铺了被子,又给她一张毛毯,就当是她的床。
我们互相说了晚安,便熄灯睡觉。
屋内黑了下来,我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风雨声,心里却有点烦躁。
黑暗里我问她:喂~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?
她没有回答,我以为她睡着了。
林叶,树林的林,叶子的叶。她忽然轻声地回复我。
我默念着这个名字,林叶,林叶,真好听。
我叫方海,四方的方,大海的海。我回道。
嗯……她的声音更低了。
半夜的时候,我猛然惊醒,似乎做了什么不好的梦。
风雨还没停,恍惚间我好像听到有人在抽泣,我竖起耳朵,发现那是她的声音。
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难过和惊慌两种情绪浮上心头,我试图睡过去,却再也睡不着。
我问她:叶子,你还好吗?
那低声的抽泣,因为我的问话暂停了,转瞬变成大声的抽泣,接着我听到让人揪心的哭声。
她的哭声没有停止,哭得我心头也有点发酸。
我起身下床,慢慢地钻进了她的被窝,从她背后,轻轻地,轻轻地抱住了她。
我的手搭在她的肚子上,我不敢过分用力,也不敢有什么多余的动作,伴随着她的哭声,我能感觉到她身体的肌肉一顿一顿地颤抖。
别难过了,都会过去的。我笨拙地说着电影里学到的台词。
她似乎对此并不排斥,转身将头埋在我的怀里,用手揪着我的衣服,越哭声音越大,我明显感觉到胸口湿了一块。
我用左手轻轻拍着她的背,试图给她一点安慰。
过了很久,外面的风雨声终于小了一些,她好像哭累了,又或是没那么悲伤了,停止了抽泣。
叶子似乎才意识到在我怀里,她抽身而出,仰着头望着我,透过屋外惨白微弱的灯光,我能依稀看见她的泪痕。
对不起,把你衣服弄湿了。她说道。
没事,我衣服多。
不过,你这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,把我恶心到了倒是真的~
她用另一只手打了我的胸口一下,回敬道:打你怎么了,不能打吗?
我试图去抓住她的另一只手,她开始反抗,然后两个人扭打在一起,最后玩得筋疲力尽,方才作罢。
我们静静地躺在被子上,我非常认真地问她:到底怎么了,叶子,跟我说说吧。
我没有家了。她冷不丁地回了我一句。
这话让我摸不着头脑:什么意思,你爸你妈呢?
我妈跟我爸离婚了,就在上个星期。
似乎是戳中了她的泪点,她的语气又有点难过起来。
不就是离婚嘛~我跟你说,我之前还劝我爸妈离婚来着。他们离婚,不影响他们跟你的关系啊~
是不影响,反正我跟谁都一样,都没人管我。
我不知如何回复,我是独生子,我爸妈虽不在身边,但他们都非常宠我,所以我感受不到林叶说的那种状态。
法院把我判给了我爸,你知道我妈为什么跟他离婚吗?我爸吃喝嫖赌,样样都沾,还带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,我脸上这个伤疤不是他打的,但是那个贱货打我的时候,我爸就站在她身旁。
我这才知道,原来那个血痕,有这么一段故事。
林叶跟我说着她的很多很多事,我心里的波动却非常小,我没法理解她的人生,我也没见过那样的人,我试图寻找着我们情绪上的共鸣点来接她的话,最后却只剩沉默。
对不起。我忽然说道。
你对不起什么啦,你听我说了那么多,已经很好了。
我想说,对不起,我没法理解你说的。我诚实地回道。
没事,毕竟我经历的都是非人的经历,你没感受也是正常的。
我好想有机会跟你一样,感受一下那种感觉啊。我将这句话埋在了心底,并未说出。
那你,还回家吗?我问她。
她又黯然低下了头:家,总是要回的,虽然那已经不是我家了。
要不,你别回去了吧。我忽然鼓起勇气,说了这么一句。
怎么,我还能在你这待一辈子啊?她微笑着问我。
可以啊,为什么不可以,我跟我舅舅去说,他肯定愿意的!到时候你能天天上网!
现在回想起当年的自己,觉得自己傻得可爱,可是那样的话,那样坚决的信念,却是如今的自己都不会有的了。
她似乎真的被我说动了:真的…可以吗?
我拍了拍胸脯:相信我,一定可以的,等我舅舅回来了,我就跟他说!
那,一言为定?
必须的,一言为定!
第二天醒来,风雨已然停了,我转过头,她仍然睡在我身旁。从我的角度,我能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的伤痕,还有长长的睫毛,我忍不住用手轻轻碰了碰,一下子就把她弄醒了。
她笑着问我:你干嘛?
没什么,就是觉得你睫毛很好看。
嘿嘿~那可不?我天生丽质!
她歪着脑袋想了下:算啦,小老板昨日有功,姐姐决定早上去帮你买早餐!你要吃啥尽管说,一定给你买到!
那我可真得好好谢谢你哦~
那当然!
我们起身洗漱,又打闹了片刻,我拉开窗帘,雨虽然停了,但天空还是灰蒙蒙的,估计今天还会有降水。
抽屉里有钱,你自己拿一下。我一边刷牙一边告诉她,她哦了一声便匆匆出门,然后传来了卷门被拉起来的声音。
我看着被林叶拉起一半的卷门,决定今日不营业。
林叶不仅买回了早餐,还带了一些蔬菜回来,我问她:你买菜回来做什么?你会做饭吗?
当然啦~姐可是天才小厨神,我看你家后面有煤气灶之类的,中午给你做大餐!
想不到你还会做饭啊。我感叹。
对啊,姐会的多着呢。
那倒是很好,以后你跟我们一起住,每天都能吃到你做的饭了!
我这么说着,她却没啥回复,只是说着:吃吃吃,早餐也堵不住你的嘴。
我们胡乱吃了些早餐,林叶提议:总是上网很没劲,要不今天我们一起看电影吧!
我心想这倒是好主意,便将沙发移了位置,做了个连坐,又搬了些瓜子、饮料、冷饮之类的放在一旁。
不过很快我们就发现一个BUG,网吧看电影,没法外放!网吧的耳机也是头戴耳机,没法共享!
依稀记得我们看了成龙的某部动作片,还有张国荣的电影,耳机线长有限,我们躺在沙发里也不太舒服,最后两个人只得你抵着我,我挨着你。
漫长的上午就在三部电影里过去了。
中午她真下厨做了菜,番茄炒蛋、青椒炒黄豆,还有个什么汤我记得,都是很普通的家常菜,但味道都不错。
下午的时候,她教我玩CF,教我甩狙、压枪、点射;还给我分享了她的梦幻西游账号;我们又去秋名山溜达了一圈,我的成绩终于有了一点点进步。
我好奇地问她,这些技能哪里学的,她说那是她的秘密。
对了,我还要到了她的QQ号。
那天还是大雨,我们在网吧里消磨了一日的光阴,看电影、打游戏、聊着些有的没的,整个暑假,那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天。
转眼又到了晚上,我们很有默契地一起睡在了地板上。
我那时候并非不懂男女之事,但彼此内心都非常纯洁,没想其他。
黑暗里,我们说了好多话,关于她的家庭,关于我的,关于朋友,关于未来,关于人生。
我自小没什么朋友,也不太爱和别人打交道,和她却聊到了深夜。
聊着天的同时,我悄悄地将手移动到她的手边,然后轻轻握住了她的手。
那是我第一次摸到女生的手。
只觉得有点软软的,很光滑。
她没有拒绝,也反握着我的。
我是被舅舅叫醒的,当我醒来时,她已经不在房间里。
我问舅舅:有没有看到一个女生?
舅舅敲了下我的脑袋:小小年纪,大白天的想什么呢?
我这才意识到她似乎是走了,我赶紧起床,洗手间里的衣服已经被收掉了,电脑桌上的垃圾也被清理得干净,我给她的衣服被整整齐齐地叠放好放在椅子上,我移了位置的沙发,也还倾斜着躺在那里。
那个叫林叶的同学,她确实存在过,但她现在走了。
前两年我去找舅舅,他至今还是单身,我问他还记不记得初中的时候,我带过一个女生回来,他竟然说有印象,因为他在洗手间看到了地上的长头发,还有煤气灶被使用过的痕迹。
我跟他讲了林叶的事,问他如果当时真的有机会,他会将林叶留下来吗?
林叶走后,我的暑假马上也结束了,我回了家。
我尝试通过QQ联系她,但她从未给我回复。
我将她送给我的小熊一直放在书包里,没事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看看,它是世界上唯一一件可以证明,林叶确实存在过的物件了。
回学校后,因为课业的压力,朋友的陪伴,我终于将那段暂的回忆放在一旁,全身心地投入到中考之中。
只是每隔一段时间,我都会给那个QQ发一些信息,当然,也一直没人回复。
中考结束之后,我又去了我舅舅那里,他的网吧已经关门,听说是被人举报了,送了几条烟才把事情摆平。
前面的店面给了别人,舅舅只住在后面的房子里,回归了打工生涯。
我爸妈给了他一笔钱,让他给我报个补习班,希望我可以提前学习一些高中的课程,他问我想报啥,我让他给我报个写作。
我那时候有点近视,但是不爱戴眼镜,还自我感觉良好,觉得模糊地看世界有别具一格的美感(中二少年总有很多奇怪的想法)。
那个写作班老师人很好,常常鼓励我们随意发挥,想到什么就写什么,我一般第一节课睡大觉,第二节课就开始按照老师说的方向写作文。
估计是这种随性地发挥,竟然被老师表扬了很多次。
那天人到得特别齐,老师破天荒地点了一次名。
我忽然听到熟悉的林叶二字,这个名字毕竟给我带来过很大印象,我立马清醒,戴上眼镜,朝着那个叫林叶的女生看去。
她离我大概三个课桌的位置,从我的视角看去,她的侧脸有了一些棱角,长睫毛异常显眼,似乎是感受到我的眼神,她转头看了我一眼。
只一眼,我就能确定,她就是那个林叶。
此时老师正好点到我的名字。
方海?
我下意识回了一声。
到。
还未等我有其他反应,她就回了头,她脸上没有其他表情,好像跟我素不相识。
如果你说世界上真的有两个人,长得一模一样,名字也一样,这种事还发生在我身上,我肯定不信,但那时却不由得我不信。
整个暑假,每周我都会遇到她一次,但我从未主动去问她,是不是就是那个林叶。
如果别人都不记得你了,你再去问,那也太丢脸了吧,我这么觉得。
我又搜索到那个尘封的QQ号,留言问她,她是不是在这里上补习班,仍然石沉大海。
我给自己找了很多解释,她或许有苦衷,或许真不是同一个人,或许她失忆了。
补习班很快到了尾声,因为老师经常性地表扬,班里不少同学都认识了我。
最后一节课的课间休息,她的同桌忽然跑来问我,能不能把我的作文本给她们看看,她们想拜读一下我的大作,我没理由拒绝,就找了几篇还不错的递给了她。
我将头埋在胳膊里,偷偷地看着她和同桌一起聊我的作文,她笑起来的样子依然没变,但她看我作文的样子,就和看一个普通同学的东西一样,别无二致。
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,我们终于结束了那个学期的作文补习,我将最后一份作文交给了老师,便收拾书包准备离去。
等我抬起头的时候,我看见了她。
我有点紧张,上一次这么看她的时候,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。
那一刻我忽然觉得特别委屈,我确信她就是林叶,可是她还是装作不认识我,我有好多话想跟她说,但她并没有给我机会,她的同桌在远处叫她,她匆匆地离去。
匆匆地来,匆匆地离开,像风一样。
我将作文纸收到书包里,感觉到纸张的中间似乎夹着什么,我翻开纸一看,里面是一个新的小熊玩偶,和我保管的那个,是一个系列。
我再也忍不住,趴在桌上,哭了出来。
我还记得那个晚上,在黑暗里我问她。
叶子,你长大后想做什么?
她嗯……了很久,才告诉我,想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!
这叫什么理想啦,也太不远大了吧!
那你呢,方海同学,你长大后想做什么?
当然是成为一名作家!
她静静地看着我,看得我有些心虚。
你看什么?成为作家也不行吗?
可以啊,到时候,一定拜读你的大作!